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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種武器之三 → 長 生 劍》風云客棧

古 龍

天上白玉京 五樓十二城 仙人撫我頂 結發授長生

(一) 黃昏。 石板大街忽然出現了九個怪人,黃麻短衫,多耳麻鞋,左耳上懸 著個碗大的金環,滿頭亂發竟都是赤紅色的,火焰般披散在肩上。這 九個人有高有矮,有老有少,容貌雖不同,臉上卻全都死人般木無表 情,走起路來肩不動、膝不彎,也像是僵尸一樣。 他們慢慢的走過長街,只要是他們經過之處,所有的聲音立刻全 都停止,連孩子的哭聲都被嚇得突然停頓。 大街盡頭,一根三丈高的旗杆上,挑起了四盞斗大的燈籠。 朱紅的燈籠,漆黑的字! “風云客棧”。 九個赤發黃衫的怪人,走到客棧門前,停下腳步,當先一人摘下 了耳上金環,一揮手,“奪”地,釘在黑漆大門旁的石牆上。 火星四濺,金環竟嵌人石頭里。 第二個人左手抽起肩上一束赤發,右掌輕輕一削,宛如刀鋒。 他將這束用掌緣割下來的赤發,系在金環上,九個人就又繼續往 前走。 赤發火烙般在風中飛卷,這九個人卻已消失在蒼茫的暮色里. 就在這時,暮色中卻又馳來八匹健馬,馬蹄踏在石板大街上,如 密雨敲窗,戰鼓雷鳴。 馬上人一色青布箭衣,青帕包頭,腳上搬尖洒鞋,系著倒趕千層 浪的綁腿,一個個全都是神情驃悍,身手矯捷。 八匹馬在風云客棧門前飛馳而過,八個人同時一揮手! 刀光如閃電般一亮,又是“奪”的一聲響,海碗般粗的旗杆 上,已多了八柄雪亮的鋼刀。 刀柄猶在不停的顫動,柄上的紅綢刀衣“呼”的一聲卷起。 八匹馬卻已看不見了。 暮色更濃,大街上突又響起了一陣蹄聲,仿佛比那八騎馳來的更 急更密。 但來的卻只有一匹馬。 一匹白馬,從頭到尾,看不到絲毫雜色,到了客棧門前,突然一 聲長嘶,人立而起。 大家這才看清馬上的人,是個精赤著上身的虯髯大漢,一身黑肉 就像是鐵打的。 這大漢收□勒馬,看見了門側的金環赤發,也看見了旗杆上的八 把刀,突然冷笑了一聲,自馬上一躍而下,左右雙手握住了兩條馬腿 。只聽他吐氣開聲,霹靂般一聲大吼,竟將這匹馬高高的舉了起來, 送到門檐上。 白馬又一聲長嘶,馬鬃飛舞,四條腿卻似已釘在門檐上,動也不 動。 虯髯大漢仰天一聲長笑,洒開大步。轉瞬間也已走得不知去向, 只留下一匹白馬孤零零的站在暮云西風里,更顯得說不出的詭異。 長街上已看不見人影,家家戶戶都閉上了門。 風云客棧中寂無人聲,本來住店的客人,看到這一枚金環,八柄 鋼刀時就早已從后門溜了。 那匹白馬卻還是動也不動的站在西風里,就像是石頭雕成的。 這時靜寂的長街上,忽然又有個藍衫白褲、面容清矍的中年文士 ,施施然走了過來,神情仿佛很悠閑,但一雙眸子里卻閃著精光。 他背負著雙手,施施然走到客棧門前,抬頭看了一眼,長嘆:“ 好馬!端的是好馬,只可惜主人無情,委屈了你了。” 他背負著的手突然一揚,長袖飛卷,帶起了一陣急風。 白馬受驚,又是一聲長嘶,從門檐上躍下。 這中年文士雙手一托,竟托住了馬腹,將這匹馬輕輕放在地上, 拍了拍馬腹,道:“回去載你的主人來,就說這里有好朋友在等他。” 白馬竟似也懂得人意,立刻展開四蹄,飛馳而去。 中年文土隨手拔下了門側的金環,走入客棧,在旗杆上一拍,八 柄鋼刀立刻同時落了下來。 中年文土長袖又卷,已將這八柄刀卷在袖里,沉聲道:“掌旗何 在?” 客棧中突然掠出一條瘦小人影,猿猴般爬上旗杆,一轉眼間已在 杆頭。 杆頭上立刻有一面大旗飛卷而出。 雪白的旗幟上,繡著條張牙舞爪的烏黑長龍,仿佛也將破云飛去!

(二)

夜。 無星無月,云暗風高。 院子里卻是燈火通明,還擺著一桌酒。 中年文土正在曼聲低吟,自斟自飲,忽然舉起酒杯,對著院外一 株大榕樹笑了笑,道:“久聞苗幫主有江海之量,既已來了,為何還 不下來共飲一杯?” 榕樹濃蔭中,立刻也響起了一陣夜梟般的怪笑聲,一條人影箭一 般射下來,落在地上,卻輕得像是四兩棉花。 這人獅鼻闊口,滿頭赤發,耳中卻戴著三枚金環,人已落下,金 環還在不停的“叮當”作響,正是赤發幫的總瓢把子,“火焰神”苗 燒天。 他一雙眼睛里也仿佛有火焰在燃燒著,盯著這中年文士,沉聲道 :“閣下可是青龍會中的公孫堂主?” 中年文土長身抱拳,道:"正是公孫靜." 苗燒天夜梟般的笑聲又響了起來,大笑道:“果然不愧是青龍會 的一號人物,好亮的一雙招子。” 突聽馬蹄聲響,如密雨連珠般急馳而來。 苗燒天兩道火焰般的濃眉皺了皺,道:“小張三也來了,來的倒 真不慢。” 馬蹄聲突然停頓,一人朗聲笑道:“青龍老大的約會,江湖中有 誰敢來慢了的?” 朗笑聲中,一個人已越牆而人,一身雪白的急裝勁束,特地將衣 襟敞開,露出堅實強壯的胸膛,卻比衣裳更白。 苗燒天一挑大拇指,哈哈大笑道:“好一個白馬小張三,几年不 見,你怎么反倒越長越年青,起長越漂亮了,老苗若有女兒,一定挑 你做女婿。” 白馬張三淡談道:“你就算有女兒.也沒有人敢要的。” 苗燒天瞪著眼道:“為什么?” 白馬張三道:“像閣下這副尊容,生出來的女兒也一定好不了哪 兒去。” 苗燒天瞪著他,瞪了半天,道:“今天我們是專做買賣的,要打 架也不必著急。” 白馬張三道:“要喝酒呢?” 苗燒天大笑道:“那就越急越好了,來,咱們哥兒倆先來敬公孫 堂主三杯。” 公孫靜笑了笑,道:“在下酒量不好,不如還是讓在下先敬三位 一杯。” 苗燒天又皺了皺眉,道:“三位?" 只聽對面屋脊上一人笑道:“河東赤發、河西白馬既然都已來了 ,趙某怎敢來遲?” 苗燒天道:“太行趙一刀?” 他已用不著再等人回答。 他已看見了一柄雪亮的刀,快刀! 沒有刀鞘。 雪亮的刀就插在他的紅腰帶上。 青布箭衣,青帕包頭,一條腰帶比苗燒天的頭發還紅,恰巧血紅 的刀衣相配。 公孫靜目光卻像是他的刀,刀一般從他們臉上刮過,緩緩道:“ 青龍會發出了十二張請貼,今夜卻只到了三位,還有九位莫非不 會來了?” 趙一刀道:“好,問得干脆。” 公孫靜道:“三位不遠千里而來,當然不是來聽廢話的。” 趙一刀道:"的確不是。” 苗燒天獰笑道:“還有那九位客人,至少已有三位不會來了的。” 趙一刀道:“六位。” 苗燒天道:“青竹幫、鐵環門,和太原李家來的人是我做了的。” 趙一刀道:“十二連環塢、長江水路、和辰州官家拳的三位朋友 半路上忽然得了怪病,頭痛如裂,所以……” 苗燒天道:“所以怎么樣?” 趙一刀道:“他們的頭現在已不痛了。” 苗燒天道:“誰替他們治好了的?” 趙一刀道:“我。” 苗日天道:“怎么治的?” 趙一刀道:“我砍下了他們的腦袋。” 他淡淡的接著道:“無論誰的頭被砍下來后,都不會再疼的。” 苗燒天大笑,道:“好法子,真痛快。” 白馬張三忽然道:" 萬竹山庄和飛魚塘來的兩位前輩,只怕也不能 來了。” 苗燒天道:“哦?” 白馬張三道:“他們都已睡著,而且睡得很深沉。“ 苗燒天大笑道:“妙極,那里睡覺不但涼快,而且絕不會被人吵醒 。” 白馬張三淡淡道:“我對武林前輩們,一向照顧得很周到的。” 趙一刀道:“該來的人,想必都已來了,卻不知青龍會的貨在哪里 ?” 公孫靜微笑道:“好,問得干脆。” 趙一刀道:“堂主專程請我們來,當然也不是為了要聽廢話的。” 公孫靜慢慢的點了點頭,道:“的確不是。” 趙一刀道:“堂主是不是想著先聽聽我們的價錢?” 公孫靜道:“現在還不急。”“ 趙一刀道:“還等什么?” 公孫靜道:“這批貨我們得來不易,總希望出價的人多些,出價才 會高些。” 苗燒天瞪眼道:“堂主還要等人?” 公孫靜道:“莫忘記本堂主還有九位客人要來,閣下卻只做倒了八 位。” 苗燒天道:“還有一個人是誰?” 公孫靜笑了笑,道:“是個頭既不疼,也不會睡著的人。” 苗燒天冷笑道:“老實說,這批貨赤發幫已勢在必得,無論再有什 么人,也一樣沒用。” 白馬張三冷笑道:“青龍會做生意一向公道,只要赤發幫的價錢高 ,這批貨自然歸赤發幫。﹒ 苗燒天厲聲道:“莫非你還想搶出價?” 白馬張三道:“否則我為何要來?” 苗燒天霍然長身而起,瞪著他,耳上的金環又在叮叮作響。 突聽車轔馬嘶,一輛六匹馬拉的華麗大車,停在門外,四個挺胸凸 肚的彪形大漢,跨著車轅,一躍而下,躬身拉開了車門。 過了半響,才有個面白無須,痴肥臃腫的白胖子,喘著氣從車廂里 走出來,還沒有走到三步路,已累得氣喘如牛。 他身后還有個又高又瘦的黑衣人。象影子般緊緊跟著他,一張焦黃 的臉,兩只眼睛凹了下去,像個癆病鬼,但腳步卻極輕健。腰上挂著對 銀光閃閃的東西,仔細一看,竟是對弧形劍。 這種外門兵刃不但難練,而且打造也不容易,江湖中使這種兵刃的 人一向不多,能使這種兵刃的,十個人中就有九個是高手。 苗燒天、趙一刀、白馬張三,三雙銳利的眼睛立刻盯在這對孤形劍 上。 白馬張三皺了皺眉,沉聲道:“這人是誰?” 公孫靜道:“蘇州萬金堂的朱大少。” 白馬張三道:“他的保鏢呢?” 公孫靜微笑道:“只怕是個保鏢的。” 白馬張三沉吟著,霍然轉向趙一刀,道:“他是不是從你那條路上 來的?” 趙一刀道:“好像是。” 白馬張三道:“他的頭怎么不疼?” 趙一刀道:“他就算頭疼,我也治不了。“ 白馬張三道:“為什么?” 趙一刀淡淡道:“他的頭太大了。” 朱大少已經坐下來,卻還是不停的擦著汗,喘著氣。 他一共也只不過走了三十步路,看來卻像是剛爬過七八座山似的。 那黑衣人也還是影子般站在他身后,寸步不離。一雙鷹爪般干枯瘦 削的手,也始終末離開過腰畔那對奇門弧形劍。 他深凹的漆黑眼睛里,帶著種奇特的嘲弄之意,仿佛正在嘲笑著眼 前這些人,為什么要來白跑一趟。 風云客棧的燈籠在風中搖晃,苗燒天耳上的金環猶在叮當發響。 白馬張三似乎覺得有些寒意,悄悄的將自己敞開的衣襟拉緊了些。 趙一刀卻在看著桌面上的酒杯沉思,心里仿佛有個很大的難題要他 來下決定。 沒有人說話,因為彼此之間都充滿敵意。 公孫靜顯然很欣賞他們這種敵意,長長松了口氣”微笑著道:“四 位從不相識,都必也已彼此聞名,用不著我再引見了。” 苗燒天道:“的確用不著。﹒ 白馬張三道:“我們本就不是來交朋友的。” 苗燒天斜眼盯著他,道:“就算本來是朋友,為了這批貨,也不是 朋友了。” 白馬張三冷笑一聲道:“苗幫主一向是個明白人。” 苗燒天也冷笑了兩聲,道:“現在人既已到齊,貨呢?” 公孫靜道:“當然有貨的,只不過……” 苗燒天道:“只不過怎么樣?” 公孫靜道:“青龍會做生意,一向規規矩矩,講究的是童叟無欺, 現金交易。” 苗燒天道:“好!” 他一拍手,那九個麻衣赤發的怪人,就已忽然自黑暗中出現,每個 人手里都提著麻布包袱,分量顯然不輕。 這時門口已響起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那虯髯大漢雙手各舉著個大 鐵箱,一步步走了進來,黑鐵般的肌肉一塊塊凸起,每一步踩下去,地 上就立刻多出個很深的腳印。 公孫靜微笑道:“金環八牆,白馬嘯風,在下一見,就知道赤發九 杰和金剛力土都已來了。” 白馬張三道:“莫忘了還有急風八刀。” 趙一刀終于抬起頭笑了笑,道:“河東赤發,河西白馬,全都財雄 勢大,太行快刀怎么敢來爭鋒,這批貨,咱們兄弟就算放棄了。” 苗燒天仰面狂笑道:“好,趙老大才真的是明白人。” 他笑聲忽然停頓,目光火焰般盯著朱大少,沉聲道:“卻不知萬金 堂的少主人意下如何?” 朱大少的喘息總算已停止,正在凝視著自己的手,就好像一少年在 看著他的初戀情人的手兒一樣。 可是他還是回答了苗燒天問他的話,他反問道:“你在問我什么意 思?” 苗燒天道:“哼。” 朱大少道:“我沒有意思,我一向很懶得動腦筋。” 苗燒天面子上已出現怒客,道:“沒有意思?有沒有金子。” 朱大少道:“有。“ 苗撓天迢:“帶來了多少?” 朱大少道:“你想看看?” 苗燒天道:“這里一向講究的現金交易。” 朱大少道:“你已經看過了。” 苗燒天道:“在哪里?” 朱大少道:“我說出來的話就是現金。” 苗燒天的臉沉了下來,道:“所以你說多少,就算多少?” 失大少道:“不錯。” 苗燒天道:“我若出價十萬,你就說十萬另一百兩?” 朱大少道:“你果然是個明白人。﹒ 苗燒天的目光。忽然移向那對弧形劍。 那九個麻衣赤發的怪人,已悄悄展動身形,將朱大少包圍。 朱大少卻還是在凝視著自己的一雙手,好象世上除了這雙手外,已 沒有任何值得他看的東西。 突聽“叮”的一聲,金環相擊,苗燒天的手己向弧型劍抓了過去, 他的出手快而准。 他從末想到還有一雙手比他更快,一雙肥胖而保養得極好的手。 他的手還未搭上弧形劍,這雙手已忽然間將耳上的金環解下來。 金環相擊,又是“叮”的一響。 苗燒天凌空翻身,退出兩丈。 黑衣人還是影子般貼在朱大少身后,一動也不動。 朱大少還是凝視著自己的手,只不過手里卻已赫然多了對金環。 白馬張三的臉色也變了。 趙一刀看著面前的酒杯,忽然輕輕嘆了口氣,道:“你明白我的意 思了嗎?” 白馬張三道:“什么意思?” 趙一刀道:“他就算頭疼,我也治不好的。“ 白馬張三也不禁輕輕嘆了口氣,喃喃道:“不錯,他的頭實在太大 了。” 公孫靜面上又露出微笑,緩緩道:“既然大家都已帶來了現金,現 在已不妨去看貨了。” 苗燒天眼睛里布滿紅絲,瞪著朱大少。 朱大少卻悠然逍:“不錯,還是先看貨的好,也許我還未必肯出價 哩。” 他將手里的金環放在桌上,掏出雪白的絲中,仔細的擦了擦手,才 慢慢的站起來,道:“請,請帶路。” 公孫靜道:“請,請隨我來。” 他第一個走向客棧,朱大少慢慢的跟在身后,仿佛又開始喘氣, 黑衣人還是寸步不離的跟著他,現在白馬張三總算已明白他眼里為 什么會有那種奇特的嘲弄之色了。 他嘲笑的并不是別人,是他自己。 因為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在保護著的人,根本就不需要他來保護。

(三)

苗燒天走在最后,手里紫緊的抓著那對金環,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本已不該來的,卻非來不可。 那批貨就像是有種奇怪的吸力,將他的腳一步步吸了過去。不到最 后關頭,他絕不肯放棄任何機會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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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dragon (飛龍在天), 信區: Emprise 標 題: 長生劍(2) 日 期: Sat Oct 5 21:39:15 1996

□□ □□妝糾聰蟶希□□饈比春鋈幌螄魯諒洌□凍雋頌躋醢檔牡□ 道。   地道的入口,石像般站著兩個人,以后每隔十几步,都有這 樣兩個人站著,臉色陰沉得就像是牆上的青石一樣。   石牆上刻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   青龍會據說有三百六十五處秘密的分壇,這地方無疑就是 其中之一。   地道的盡頭處,還有道很粗的鐵柵。   公孫靜從貼身的腰帶里,拿出一大串鑰匙,用其中三根,打 開門上的三道鎖,防守在鐵柵后的兩個人才將這道門拉開。   但這道門卻還不是最后的一道門。   公孫靜面帶著微笑,道:“我知道有很多人都能到得了這里 這里的守衛并不是很難對付的人,但無論誰到了這里,再想往前 就很難了。”   朱大少道:“為什么?”   公孫靜道:“從這里開始,到前面的那扇石門之間,一共有十 三道機關埋伏,我可以保証,世上能闖過這十三道理伏的人,絕 不會超過七個。”   朱大少嘆了口氣,道:“幸好我絕不會是這七個人其中之 一。”   公孫靜笑得更溫和有禮,道:“你為什么不試試?”   朱大少道:“以后我說不定會來試試的,但現在還不行。”   公孫靜道:“為什么?”   朱大少道:“因為我現在活得還很有趣。”   從鐵柵到石門其實并不遠,但聽過公孫靜說的話之后,這段 路就好像立刻遠了十倍。   石門更沉重。   公孫靜又用三把鑰匙開了門。   兩尺厚的石門里,是一間九尺寬的石屋子。   屋里陰森而寒冷,仿佛已到了古代帝王陵墓的中心。   本來應該停放棺材的地方,現在卻擺著個巨大的鐵箱。  打開這鐵箱,當然至少還需要三把鑰匙。 但這三把鑰匙還不是最后的三把,因為大鐵箱中還有個小 鐵箱。

朱大少又嘆了口氣,道:“就憑這種防守之嚴密,我們也該多 出些價錢才是。” 公孫靜微笑道:“朱大少的確是個明白人。” 他捧出那小鐵箱,打開。 他溫和動人的微笑突然不見了,臉上的表情就好像嘴里被 人塞了個爛柿子。 鐵箱竟是空的,里面只有一張紙。 紙上只有九個字: “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四) 石室中陰森而寒冷,公孫靜卻已開始在流汗,黃豆般大的冷 汗一粒一粒從他蒼白的臉上流下來。 朱大少看著他,目光中溫柔得就像是看著自己的手時一樣,   柔聲道:“你一定知道的。” 公孫靜道:“知…知道什么?” 朱大少道:“知道是誰在謝你。” 公孫靜雙手緊握,突然轉身沖了出去。 朱大少嘆了口氣,喃喃道:“看來他的確是個好人,只可惜好 人據說都活不長的……” “假如世上真的只有七個人能闖過這十三道埋伏,是哪七個 人呢?” “其中至少有一個人是絕無疑問的,無論你怎么算,他都必 定是這七個人其中之一。” “這人是誰?” “白玉京!”

           天上白玉京

     (一)

  白玉京并不在天上,在馬上。   他的馬鞍已經很陳舊,他的靴子和劍鞘同樣陳舊,但他的衣 服卻是嶄新的。   他的劍鞘已經敲著馬鞍,春風吹在他臉上。   他覺得很愉快,很舒服。   舊馬鞍坐著舒服,舊靴子穿著舒服,舊劍鞘絕不會損傷他的 劍鋒,新衣服也總是令他覺得精神抖擻,活力充沛。   但最令他愉快的,卻還不是這些,而是那雙眼睛。   前面一輛大車里,有雙很迷人的眼睛,總是在偷偷的瞟著 他,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這雙眼睛。他記得第一次看見這雙 眼睛,是在一個小鎮上的客棧里。   他走進客格,她剛走過去。   她撞上了他。   她的笑容中充滿了羞澀和歉意,臉紅得就像是雨天的晚霞。 他卻希望再撞她一次,因為她實在是個很迷人的美女,他卻并不 是個道貌岸然的君子。   第二次看見她,是在一家飯館里。他喝到第三杯的時候,她 就進來了,看見他,她垂下頭嫣然一笑。   笑容中還是充滿了羞澀和歉意。這次他也笑了。   因為他知道,她若撞到別的人,就絕不會一笑再笑的。   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個很討厭的男人,對這點他一向很有 信心。   所以他雖然先走,卻并沒有急著趕路。   現在她的馬車果然已趕上了他,卻不知有意?還是無意?   他本是個浪子,本喜歡流浪,在路上,他曾結識過各式各樣 的人。 那其中也有叱□關外的紅胡子,也有馳騁在大沙漠上的鐵 騎兵,有瞪眼殺人的綠林好漢,也有意氣風發的江湖俠少。 在流浪中,他的馬鞍和劍鞘漸漸陳舊,胡子也漸漸粗硬。 但他的生活,卻永遠是新鮮而生動的。 他從來預料不到在下一段旅途中,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會遇 到些什么樣的人。 風漸冷。 纏綿春雨,忽然從春云洒了下來,打濕了他的春衫。 前面的馬車停下來了。﹒ 他走過去,就發現車帘已卷起,那雙迷人的眼睛正在凝視著 他。 迷人的眼睛,羞澀的笑容,瓜子臉上不施脂粉,一身衣裳卻 艷如紫霞。 她指了指纖薄的兩腳,又指了指他身上剛被打溫的衣衫。 她的纖手如春蔥。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車廂。 她點點頭,嫣然一笑,車門已開了。 車廂里舒服而干燥,車墊上的緞子光滑得就像是她的皮膚 一樣。 他下了馬,跨人了車廂。 雨下得纏綿而親密,而且下得正是時候。 在春天,老天仿佛總時喜歡安排一些奇妙的事,讓一些奇妙 的人在偶然中相聚。 既沒有絲毫勉強,也沒有多余的言語。 他仿佛天生就應該認得這個人。仿佛天生就應該坐在這車 廂里。 寂寞的旅途,寂寞的人,有誰能說他們不應該相遇相聚。 他正想用衣袖擦干臉上的雨水,她卻遞給他一塊軟紅絲巾。 她凝視著她,她卻垂下頭去弄衣角。   “不客氣。”   “我姓白,叫白玉京。”   她盈盈一笑,道:“天上白玉京?五樓十二城,仙人撫我頂,結發 受長生。”   他也笑了,道:“你也喜歡李白?”   她將衣角纏在纖纖的手指上,曼聲低吟:   我昔東海上,勞山餐紫霞,   親見安其公,食棗大如瓜,  中年謁漢主,不愜還歸家,  朱顏謝春暈,白發見生涯,  所期就金液,飛步登云車,  愿隨夫子天壇上,  閑與仙人掃落花。”   念到勞山那一句,她的聲音似乎停了停。   白天京道:“勞姑娘?”   她的頭垂得更低,輕輕道:“袁紫霞。” 突然間,馬蹄急響,三匹馬從馬車旁飛馳而過,三雙銳利的 眼睛,同時向車廂里盯了一眼。 馬飛馳過,最后一個人突然自鞍上騰空掠起,倒縱兩丈卻落 在白玉京的馬鞍上,腳尖一點,己將挂在鞍上的劍勾起。   馳過去的三匹馬突又折回。   這人一翻身,已經飄飄的落在自己馬鞍上。 三匹馬霎時間就沒入蒙蒙雨絲中,看不見了。 袁紫霞美麗的眼睛睜得更大,失聲道:“他們偷走了你的 劍。” 白玉京笑笑。 袁紫霞道:“你看著別人拿走了你的東西,你也不管?” 白玉京又笑笑。   袁紫霞咬著嘴唇,道:“據說江湖中有些人,將自己的劍看得 就象生命一樣。” 白玉京道:“我不是那種人。” 袁紫霞輕輕嘆息一聲,仿佛覺得有些失望。 有几個少女崇拜的不是英雄呢? 你若為了一把劍去跟人拼命,她們也許會認為你是個傻瓜, 也許會為你流淚。 但你若眼看著到人拿走你的劍,她們就一定會覺得很失望。 白玉京看著她,忽又笑了笑,道:“江湖中的事,你知道得很 多?” 袁紫霞道:“不多,可是我喜歡聽,也喜歡看。” 白玉京道:“所以你才一個人出來?” 袁紫霞點點頭,又去弄她的衣角。 自玉京道:" 幸好你看得還不多,看多了你一定會失望的。” 袁紫霞道:“為什么?” 白玉京道:“看到的事,永無不會像你聽到的那么美。” 袁紫霞還想再問,卻又忍住。 就在這時,忽然又有一陣蹄聲急響,剛才飛馳而過的三匹 馬,又轉了回來。 最先一匹馬上的騎士,忽然倒扯風旗,一伸手,又將那柄劍 輕輕的挂在馬鞍上。 另兩人同時在鞍上抱拳欠身,然后將又消失在細雨中。 袁紫霞睜大了眼睛,覺得又是驚奇,又是興奮,道:〝他們又 將你的劍送回來了?” 白玉京笑笑。   袁紫霞眨著眼,道:“你早就知道他們會將劍送回來的?”   白玉京又笑笑。   袁紫霞看著他,眼睛里發著光,道:“他們好像很怕你。”   白玉哀道:“怕我?”   袁紫霞道:“你……這把劍一定曾殺過很多人!”   她似乎已興奮得連聲音都在顫抖。 白玉京道:“你看我像殺過人的樣子?” 袁紫霞道:“不像。”。 她只有承認。 白玉京道:“我自己看也不像。” 袁紫霞道:“可是,他們為什么要怕你。” 白玉京道:“也許他們怕的是你,不是我。” 袁紫霞笑了,道:“怕我?為什么要怕我?” 白玉京嘆道:“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再鋒利的劍,只怕 也比不上美人的一笑。” 袁紫霞笑得更甜了,眨著眼,道:“你……你怕不怕我。” 她眼睛里仿佛帶著種不可抗拒的力量,仿佛是在向他挑戰。 白玉京嘆了口氣,道:“我想不怕都不行。” 袁紫霞咬著嘴唇,道:“你怕我,是不是就應該聽我話?” 白玉京道:“當然。” 袁紫霞嫣然道:“好,那末我要你先陪我喝酒去。” 白玉京很吃驚,道:“你也能喝酒?” 袁紫霞道:“你看我像不像能喝酒的樣子?” 白玉京又嘆了口氣,退:“像。” 他只有承認。 因為他知道,殺人和喝酒這種事,你看樣子是一定看不出來 的。

    (二)

白玉京醉過,時常醉,但卻從來沒有醉成這樣子。 他很小的時候,就有過一個教訓。 江湖中最難惹的有三種人──乞丐、和尚、女人。 你若想日子過得太平些,就最好莫要去惹他們,無論是想打 加架,還是想喝酒,都最好莫要惹他們。 只可惜他已漸漸將這些教訓忘了,這也許只因為他根本不想 日子過得太平。   所以他現在才會頭疼如裂。 他只記得最后連輸了三拳,連喝三大碗酒,喝得很快,很威 風。 然后他的腦子就好像忽然變成空的,若不是有冰冰冷冷的 東西,忽然放在他臉上,他也許直到現在還不會醒。 這樣冰冰涼涼的東西,是小方的手。 沒有任何人的手會這么冷,只不過小方已沒有右手。 他的右手是個鐵鉤子。 小方叫方龍香,其實已不小。 但聽到這名字,若認為他是個女人,就更錯了,世上也許很 少有比他更男人的男人。   他眼角雖有了皺紋,但眼睛卻還是雪亮,總是能看到一些你 看不到的事。 現在他正在看著白玉京。 目玉京也看見他了,立刻用兩只手抱著頭,道:“老天,是你” 你怎么來了。” 方龍香道:“就因為你祖上積了德,所以我才會來。” 他用鐵鉤輕輕摩擦著白玉京的脖子,淡淡地道:“來的若是 雙鉤韋昌,你腦袋只怕已搬了家。” 白玉京嘆了口氣喃喃道:〝豈非倒也落得個痛快。” 方龍香也嘆了口氣,道:“你這人的毛病,就是一直都太痛快 了。” 白玉京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方龍香道:“你知不知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這里是間很干淨的屋子,窗外有一棵大白果樹的樹蔭。 白玉京四面看了看,苦笑道:“難道是你送我到這里來的?” 方龍香道:“你以為是誰?” 白玉京道:“那位袁姑娘呢?” 方龍香道:“也已經跟你醉得差不多了。” 白玉京笑了,道:“我早就知道,她一定喝不過我。” 方龍香道:“她喝不過你?你為什么會比她先醉?” 白玉京道:“我喝得本就比她多。” 方龍香道:“哦。” 白玉京道:“喝酒的時候,我當然不好意思跟她太較量,划拳 的時候,也不好意思太認真,你說我怎么會不比她喝得多。” 方龍香道:“你若跟她打起來,當然也不好意思太認真了。” 白玉京道:“當然。” 方龍香嘆道:“老江湖說的話果然是絕對不會錯的。” 白玉京道:“什么話?” 方龍香道:“就因為男人大多都有你這種毛病,所以老江湖 才懂得,打架跟喝酒,都千萬不可能找上女人。” 白玉京道:“你是老江湖?” 方龍香道:“但我卻還是想不到,你現在的派頭居然有這么 大了。” 白天京道:“什么派頭?” 方龍香道:“你一個人在屋里睡覺,外面至少有十個人在替 你站崗。” 白玉京怔了怔,道:“十個什么樣的人。” 方龍香道:“當然是來頭都不小的人。” 白玉京道:“究竟是誰?” 方龍香道:“只要你還能站得起來,就可以看見他們了。” 這里小樓上最后面的一間房,后窗下是條很窄的街道。 一個頭上戴著頂破氈帽,身上還穿著破棉襖的駝子,正坐在 春日的陽光下打瞌睡。 方龍香用鐵鉤挑起了窗戶,道:“你看不看得出這駝子是什 么?” 白玉京道:“我只看得出他是個駝子。” 方龍香道:“但他若摘下那頂破氈帽,你就知道他是誰了。” 白玉京道:“為什么?” 方龍香道:“因為他頭發的顏色跟別人不同。” 白玉京皺了皺眉,道:“河東赤發?” 方龍香點點頭,道:“看他的樣子,不是赤發九怪中的老二, 就是老七。” 白玉京不再問下去,他一向信任小方的眼睛。 方龍香道:“你再看看巷口樹下的那個人。” 巷口也有棵大果樹,樹下有個推著車子賣藕粉的小販,正將 一壺滾水沖在碗中的藕粉里。 壺很大,很重,他用一只手提著,卻好像并不十分賣力。 白玉京道:“這人的腕力倒還不錯。” 方龍香道:“當然不錯,否則他怎么能使得了二十七斤重的 大刀。” 白玉京道:“二十七斤重的刀?莫非是從太行山來的?” 方龍香道:“這次你總算說對了,他的刀就藏在車子里。” 白玉京道:“那個吃藕粉的人呢?” 一個人捧著剛沖好的藕粉,蹲在樹下面,慢饅的□著,眼睛 卻好像正在往這樓上瞟。 方龍香道:“車子里有兩把刀。” 白玉京道:“兩個人都是趙一刀的兄弟?” 方龍香道:“他就是趙一刀。”﹒ 他拍了拍白玉京的肩,道:“你能叫趙一刀在外面替你守夜, 派頭是不是不能算小了。” 白玉京笑了笑,道:“我的派頭本來就不小。”

一個戴著紅櫻帽,穿著青皂衣的捕快,正從巷子的另一頭慢 慢的走過來,走到樹下居然也買了碗藕粉吃。 白天京笑道:“看來趙一刀真應該改行賣藉粉才對,他的生 意倒真不錯,而且絕沒有風險。” 方龍香道:“沒有風險?” 白玉京道:“有?”” 方龍香道:“這戴著紅棱帽的,說不定隨時都會給他一刀。” 白玉京笑道:“官差什么時候也會在小巷子里殺人了?” 方龍香道:“他戴的雖然是紅櫻帽,卻是騎著白馬來的。” 白玉京道:“白馬張三?”   方龍香道:“你想不到?” 白玉京道:“白馬張三一向獨來獨往,怎么會跟他們走上一 條路的?” 方龍香道:“我也正想問你。” 白玉京道:“會不會是湊巧?” 方龍香道:“天下哪有這么巧的事?” 白玉京倒了盞冷茶,一口喝下去,才又問道:“除了他們四個 外,這地方還來些什么人?” 經香道:“你想不想出了去看看?” 白玉京道:“這些人很好看?” 方龍香道:“好看,一個比一個好看,一個比一個精采。” 白天京道:“你怎么知道這些人來了的?” 方龍香笑了笑道:“你莫忘了這地方是誰的地盤。” 白玉京也笑了笑,道:“我若忘了,怎么會在這里喝得爛醉如 泥?” 方龍香瞪眼道:“原來你早就算計好了,要我來做你的保鏢 的。”” 白玉京笑道:“保鏢的是你,付帳的也是你,我既已到了這 里,什么事就全歸你一手包辦。” 方龍香道:“你管什么呢?” 白玉京道:“我只管大吃大喝,吃得你叫救命時為止。” 方龍香嘆了口氣,苦笑道:“看來這個人倒很少會走錯地方 的。” 前面的窗口下,是個不大不小的院子。 院子里一柵紫藤花下,養著缸金魚。 一個年青的胖子,正背負著雙手,在看金魚,一個又瘦又高 的黑衣人,影子般貼在他身后。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扶著十三四歲的小男孩,蹣跚的穿 過院子。 三個青衣勁裝的大漢,一排站在西廂房前,正目光灼灼的盯 著大門,仿佛等著什么人從門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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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dragon (飛龍在天), 信區: Emprise 標 題: 長生劍(3) 日 期: Sat Oct 5 21:43:50 1996

大門,仿佛等著什么人從門外進來。 白玉京道:“這三個人我昨天見過。” 方龍香道:“在哪里?” 白玉京道:“路上。” 方龍香道:“他們找過你?” 白玉京道:“只不過借了我的劍去看丁看。” 方龍香道:“然后呢?” 白玉京淡淡道:“然后當然就送回來了,就算青龍老大借了 我的劍去,也一樣會送回來的。” 方龍香皺皺眉,道:“你知道他們是青龍會的人?” 白玉京道:“若不是青龍會里的,別人只怕還沒那么大的膽 子” 方龍香用眼角膘著他,搖著頭嘆道:“你以為你自己是什么 人?” 白玉京道:“是白玉京。” 方龍香眨了眨眼睛,道:“白玉京又是個什么人?” 白玉京笑道:“是個死不了的人。” 突聽“叮”的一聲,那金魚缸也不知被什么打碎,缸里的水飛 濺而出,眼見水花就要濺那胖子一身。 誰知他百把斤重的身子,忽然輕飄飄飛了起來,用一根手 指勾住了花柵,整個人吊在上面,居然輕得就像是個紙人。 那黑衣人的褲子反而被打濕了。 白玉京道:“想不到這小胖子輕身功夫倒還不弱。” 方龍香道:“你看不出他是誰?” 白玉京道:“看他的身法,好像是峨嵋一路的,但近三十年 來,峨媚門下已全剩了尼姑,面且終年吃素,怎么會突然多了個 這樣的小胖子。” 方龍香道:“你難道忘了峨嵋的掌門大師,未出家前是哪一 家的人?” 白玉京道:“蘇州朱家。” 方龍香道:“對了,這小胖子就是朱家的大少爺,也就是素因 大師的親侄兒。” 白玉京道:“他那保漂呢?? 言龍香道:“不知道,看他的武功,最多只不過江湖中的三流 角色。” 白玉京道:“他自己明明有第一流的武功,為什么要請三流 角色的保鏢?” 方龍香道:“因為他高興。” 缸里的金魚隨著水流出來,在地上跳個不停。 那黑衣人卻還是站在水里,動也不動,一雙深凹的眼睛里, 卻帶著七分憂郁,三分悲痛。 方龍香忽然長長嘆息了一聲,道:“這人倒真是個可憐人。” 白玉京道:“你同情他?” ‘ 方龍香道:“一個人若不是被逼得沒法子,誰愿意做這種事?” 何況,看他用的兵刃,在江湖中本來也該小有名氣,但現在……” 他忽然改變話題,道:“你看不看得出是誰打破水缸的?…” 白玉京道:“司馬光?” 方龍香瞪了他一眼,冷冷道:“滑稽,簡直滑稽得要命。” 白玉京笑了,道:“打破水缸的人若不是司馬光,就是躲在東 邊第三間屋里的人。” 朱大少已從花柵上落下,正好對著那間屋子冷笑。 那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卻捧著個臉盆走了出來,仿佛想將 地上的金魚撿到盆里,一不小心,腳下一個踉蹌,臉盆里的水又 潑了一地, 白玉京道:“這位老太太又是誰?” 方龍香道:“是個老太太。” 白玉京道:“老太太怎么也會到這里來了?” 方龍香道:“這里本來就是個客棧,任誰都能來。” 白玉京道:“她總不是為我來的吧?” 方龍香道:“你還不夠老。” 白玉京道:“青龍快刀,赤發白馬,這些人難道就是為我來 的?” 方龍香道:“你看呢?” 白玉京道:“我看不出。” 方龍香道:“你沒有得罪他們?” 白玉京道:“沒有。” … 方龍香道:“也沒有搶他們的財路?” 白玉京道:“我難道是強盜?” 方龍香道:“就算不是,也差不多了。” 白玉京忽然笑了笑,淡談道:“他們若真是為我面來的,為什 么還不來找我?” 方龍香道:“這也許是因為他們伯你,也許因為他們還在等 人!” 白玉京道:“等什么人?” 方龍香道:“青龍會有三百六十五處分壇,無論那一壇的堂 主,都不是好對付的。” 白玉京又笑了,談淡道:“我好像也是不好對付的。” 方龍香道:“可是她呢?? 白玉京道:“她?” 方龍香道:“你那位女醉俠。” 白玉京道:“她怎么樣?” 方龍香道:“她既然是跟你來的,你難道能不管她?別人既知 道她是跟你來到,難道會輕易放過她?” 白玉京皺了皺眉,不說話了。 方龍香嘆道:“你明明是在天上的,為什么偏偏放著好日子 不過,要到這里來受罪?” 白玉京冷笑道:“我還沒有在受罪。” 方龍香笑道:“就算現在還沒有受,只怕也快了。” 他的話剛說完,就聽到隔壁有人在用力敲打著牆壁。 白玉京道:“她在隔壁?” 方龍香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道:“現在你只怕要受罪了。” 白玉京道:“受什么罪?” 方龍香道:“有時受罪就是享福,享福就是受罪,究竟是享福 還是受罪.恐怕也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袁紫霞枕著一頭亂發,臉色蒼白得就象剛生過一場大病。 門是虛掩著的,也不知是她剛才將門栓撥開的,還是根本沒 有栓門。 她手里還提著只鞋子,粉牆上還留著鞋印。 白玉京悄悄的走過來。看著她。 他忽然發現一喝醉了的女人,在第二天早上看來。反而有種 說不出的媚力。 他的心在跳。 一個喝醉了的男人,第二天早上若看見女人,反而特別容易 心跳。 袁紫霞也在看著他,輕輕的咬著嘴唇,道:“人家的頭已經疼 得快裂開,你還在笑。” 白玉京道:“我沒有笑。” 袁紫霞道:“你臉上雖沒有笑,可是你的心里卻在笑。” 白玉京笑了,道:“你能看到我心里去?” 袁紫霞道:“口恩。” 她這聲音仿佛是從鼻子里發出來的。 女人從鼻子發出來的聲音,通常都比從嘴里說出來的迷人 得多。 白玉京忍不住道:“你可以看得出我心里在想什么?” 衰紫霞道:“口恩。” 白玉京道:“你說。” 袁紫霞道:“我不能說。” 白玉京道:“為什么?” 袁紫霞道:“因為。…﹒因為……” 她的做突然紅了,拉起被單子蓋住了臉,才吃吃的笑著道: “因為你心里想的不是好事。” 白玉京的心跳得更厲害。 他心里的確沒有在想什么好事。 一個喝醉了的男人,在第二天早上,總是會變得軟弱些,總 是經不起誘惑的。 喝醉了的女人呢? 白玉京几乎已忍不住要走過去了。 袁紫霞的眼睛,正藏在被里偷偷的看著他,好像也希望他走 過去。 他并不是君子,但想到外面那些在替他“站崗的人,他的心 就沉了下去。 袁紫霞臉上帶著紅霞,咬著嘴唇道:“我看見你昨天晚上拼 命想灌醉我的樣子,就知道你原來不是個好人。” 白玉京嘆了口,苦笑道:“我想灌醉你?” 定紫霞道“你不想?你為什么要用大碗跟我喝酒?你几時看 見過女人用大碗喝酒的?” 白玉京說不出話了。 女人若要跟你講歪理的時候,你就算有話說,也是閉著嘴的 好。 這道理他也明白。 只可惜裳紫霞還是不肯放過他,緊盯著又道:“現在我的頭 疼得要命,你怎么賠我?” 白玉京苦笑道:“你說。” 衰紫霞道 :“你……你至少應該先把我的頭疼治好。” 突聽一人道:“那容易得很,你只要一刀砍下她的頭就好 了。” 聲音是從門外的走廊上傳來的。 這句話還沒說完,白玉京已竄出了門。 小樓上的走廊很狹,白果樹的葉子正在風中搖曳。 沒有人,連個人影都看不見,方龍香剛才就已溜之大吉了。 他不喜歡夾在別人中間做蘿卜干。 說話的人是誰呢? 院子里又平靜下來。 地上的金魚已不知被誰收走,朱大少和他的保鏢想必已回 到屋里。 只剩下青龍會的那三條大漢,還站在那里盯著大門,卻也不 知道在等誰。 白玉京只好回去。 袁紫霞已坐了起來,臉色又發白,道:“外面是什么人?” 白玉京道:“沒有人。” 袁紫霞瞪大了眼睛,道:“沒有人?那么是誰在說話?” 白玉京苦笑,他只能苦笑。 袁紫霞眼睛里充滿了恐懼,道:“他…他叫你砍下我的頭 來,你會不會?” 白玉京嘆了口氣,他只有嘆氣。 袁紫霞忽然從床上跳起來,扑到他懷里,顫聲道:“我怕得 很,這地方好像有點奇怪,你千萬不能把我一個人甩在這里。” 她一雙手緊緊勾著他的脖子,衣袖已滑下,手臂光滑如玉。 她身上只穿著件很單薄的衣裳,她的胸膛溫暖而堅挺。白玉 京既不是木頭,也不是聖人。 袁紫霞道:“我要你留在屋里陪著我,你......你為什么不關 起門?” 她溫軟香甜的嘴唇就在他耳邊。 就在這時,院子里突又傳來一陣哭聲,哭得好傷心。 是誰在哭?哭得真要命。 袁紫霞的手松開了,無論誰聽到這種哭聲,心都會沉下去 的。 她赤著足站在地上,眼睛里又充滿驚懼,看來就像是個突然 發現自己迷了路的孩子。 哭聲也像是孩子發出來的。 白玉京走到窗口,就看見一口棺材,那白發蒼蒼的老太婆, 和那十三四歲的小孩,正伏在棺材上痛哭,已哭得聲嘶力竭。 棺材也不知是誰抬起來的,就擺在剛才放魚缸的地方。 這地方來的活人已夠多了,想不到現在居然又來了個死人。 白玉京嘆了口氣,喃喃道:“至少這死人總不會是為我來的 吧....”

(三)

袁紫霞栓上了門,搬了張椅子,坐在窗口,院子里有兩個剛 請來的和尚,正在念經。 從小樓上看下去,和尚光頭顯得很可笑,但他們的誦經聲卻 是庄嚴而哀痛的,再加上單調的木魚聲,老太婆和孩子的哭聲, 更使人聽了覺得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悲傷和空虛。 袁紫霞嘆了口氣,仰頭看了看天色。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起來,但現在卻似已將近黃昏。 天色陰暗,仿佛又有雨意。 青龍會的那三條大漢,也全都搬了張椅子,坐在廓下,看著、 等著,臉上的表情已顯得有些焦急不耐。 白玉京和方龍香正從他們面前走了過去,慢慢的走出了門。 他們并沒有看別人,但卻感覺到有很多眼睛全都在后面盯 著他們。 但等到他們一回頭,這些人的目光立刻全都避開了。 袁紫霞當然是例外。 她的眼睛里帶著種無法描敘的情意,就像是千萬根柔絲。纏 住了白玉京的腳跟。 門外風景如畫。 暗褐色的道路,從這里開始婉蜒伸展,穿過翠綠的樹林,沿 著湛藍的湖水,伸展向鬧市。 遠山在陰瞑的天色中看來,仿佛在霧中,顯得更美麗神秘。 這里距離市鎮并不遠,但這一泓湖水,一帶綠林。卻似已將 紅塵隔絕在山外。 白玉京長長的呼吸著,空氣潮濕而甜潤,他忍不住嘆了口 氣,道:“我喜歡這地方。” 方龍香道:“有很多人都喜歡這地方。” 白玉京道:“有活人,也有死人。” 方龍香道:“這里通常都不歡迎死人的。” 白玉京道:“今天為什么例外。” 方龍香道:“無論誰只要是住進這里的客人,客人無論要做 什么,都不能反對的。” 白玉京道:“若要殺人呢?” 方龍香笑了笑,道:“那就得看是誰要殺人,殺的是誰了。” 白玉京冷冷地道:“這倒真是標准生意人說的話。” 方龍香道:“我本來就是個生意人。” 白玉京往前面走了几步,又走了回來,道:“我看他們好像并 沒有不讓我走的意思,我走出來,也沒有人想攔住我。” 方龍香道:“口恩。” 白玉京又道:“也許,他們并不是為我而來的。” 方龍香道:“也許。” 白玉京忽然拍了拍他的肩,笑道:“這次算你運氣。” 方方龍香道:“什么運氣?” 白玉京道:“這次你不必怕我被吃掉,明天一早就走。” 方龍香道:“今天晚上你……”白玉京道:“今天晚上我不想 喝你柜子里藏著的女兒紅。”方龍香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憂郁, 遙視著陰瞑的遠山,緩緩道:“今天晚上一定很長。”白玉京道: “哦。” 方龍香道:“這么長的一個晚上、已足夠發生很多事了。”白 玉京道:“哦。” 方龍香道:“也已足夠殺死很多人。” 白玉京道:“哦。” 方龍香忽然轉過頭,凝視著他,道:“你是不是一定要等那個 人來了才肯走?” 白玉京道:“那個人是誰?” 方龍香道:“青龍會也在等的人。” 白玉京微笑著,眼睛里卻帶著種很奇特的表情.過了很久, 才緩緩道:“老實說,我的確漸漸覺得這個人很有趣了,” 方龍香道:“你連他是個什么樣的人都還不知道。” 白玉京道:“就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更覺得有趣。”方龍香道: “只要是有趣的事、你就一定要去做?” 白玉京道:“通常都是的。”方龍香道:“有沒有人使你改變過 主意?” 白玉京道:“沒有。” 方龍香嘆了口氣,道:“好,我去拿酒,帶你的女醉俠下來喝 吧。” 白玉京道:“我還要去換套新衣服。” 方龍香道:“現在?” 白玉京道:“喝好酒的時候,我總喜歡穿新衣服。” 方龍香目光閃動,道:“殺人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喜歡換上套 新衣服?” 白玉京笑了笑,淡淡道:“那就得看我要殺的是誰了。” 袁紫霞坐在床上,抱著棉被,道:“我們為什么不把酒拿上 來,就在這屋里喝。” 白玉京微笑道:“喝酒有喝酒的地方,地方不對,好酒也拿變 淡的。” 袁紫霞道:“這地方有什么不對?” 白玉京道:“這是睡覺的地方。” 衰紫霞道:“可是……樓下一定有很多人,我又沒新衣服換, 怎么下樓?” 白玉京道:“我就是你的新衣服。” 袁紫霞道:“你?” 白玉京道:“跟我在一起,你用不著換新衣服,別人也一樣會 看你。” 袁紫霞笑了,嫣然道:“你是不是一向都覺得自己很了不 起?” 白玉京道:“通常都是的。” 袁紫霞道:“你有沒有臉紅過?” 白玉京道:“沒有。” . 他忽然轉身,道:“就在樓下等你。” 袁紫霞道:“為什么?” 白玉京道:“因為我現在已經臉紅了,我臉紅的時候,一向不 愿被人看見的”。 袁紫霞打開隨身帶著的箱子,拿出套衣服。 衣服雖不是全新的,但卻艷麗如彩霞。她喜歡彩色鮮艷的衣 服,喜歡彩色鮮艷的人。 白玉京好像就是這種人。 他驕傲,任性,有時沖動得很像是個孩子,有時卸又深沉得 像是條狐狸。 她知道這種男人不是好對付的,女人要想俘虜他,實在不容 易。 可是她決心要試一試。

(四)

這里吃飯的地方并不大,但卻很精致。 桌上是紅木的,還鑲著云石,牆上挂著適當的書畫,架上擺 著剛開的花,讓人一走進來,就會覺得自己能在這種地方吃飯是 種榮幸。所以價錢就算比別的地方貴,也沒有人在乎了。 青龍會的三個人,占據了靠門最近的一張桌子,眼睛還是盯 著門。 他們顯然還在等人。 朱大少的桌子靠近窗戶,他已經開始大吃大喝,那黑衣人卻 還是影子般站在他身后。 “這位客官用不用飯?” “他可以等我吃完了再吃。” 讓人走在前面,等人吃完了再吃,這就是某種人自己選擇的 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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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dragon (飛龍在天), 信區: Emprise 標 題: 長生劍(4) 日 期: Sat Oct 5 21:48:08 1996

法事已做完了,那兩個和尚居然也在這里吃飯,燈光照著他 們的頭,亮得就像是葫蘆。 他們好像剛刮過了頭。 風中隱隱還可以聽到那位老太太的哭聲,究竟是誰死了?她 為什么哭得如此傷心? 打破金魚缸的人還沒有露面?他為什么─直躲在屋子里不 敢見人? 茶不錯,酒也是好酒。 白玉京換上件寶藍色的新衣服,喝了几杯酒,似乎已將所有 不愉快的事全都忘了。 方龍香卻顯得有些沒精打采的樣子,酒喝得很少,菜也吃得 不多。 袁紫霞嫣然道:“你吃起東西,怎么比小姑娘還秀氣?” 方龍香苦笑道 :“因為我是自己吃自己的,總難免有些心 疼。” 白玉京道:“我不心疼。” 他忽然拍手叫了個伙計過來,道:“替我送几樣最好的酒菜 到后面巷子里去,送給一個戴紅櫻帽的官差和一個賣藕粉的。” 方龍香冷冷道:“還有個戴氈帽的呢?” 白玉京道:“據說他們自己隨時隨地都可以找得到東西吃。” 方龍香道:“蜈蚣、壁虎、小蛇。” 袁紫霞臉色忽然蒼白,像是已忍不住要嘔吐。 屋子里每個人好像都在偷偷的看著她,甚至連那兩個和尚 都不例外。 他們的嘴吃素,眼睛并不吃素. 突聽蹄聲急響,健馬長嘶,就停在門外。 青龍會的三個人立刻霍然飛身而起,臉上露出了喜色。 他們等的人終于來了。 方龍香看了白玉京一跟,舉起酒杯,道:“我敬你一杯。” 白玉京道:“為什么忽然敬我?” 方龍香嘆了口氣,道:“我只怕再不敬以后就沒有機會了。” 白玉京笑了笑,道:“你不妨先看看來的是誰,再敬我也不 遲。” 用不著他說,每個人的眼睛都在盯著門口。 健馬長嘶不絕,已有個人匆匆趕了進來。 一個青衣勁裝的壯漢,滿頭大汗,大步而入。 青龍會的三個人看見他,面上又露出失望之色,有兩個人已 坐了下來。 來的顯然并不是他們的人。 只見一個人迎了上去,皺眉道:“為什么。” 別人能聽見只有這三個字,他的聲音忽然變得低如耳語。 剛進來的那個人聲音更低,只說了几句話,就又匆匆而去。 青龍會的三個人對望了一眼,又坐下開始喝酒,臉上的焦躁 不安之色卻已看不見了。 他們等的人雖然沒有來,卻顯然已有了消息。 是什么消息? 朱大少皺起眉,別人的焦躁不安,現在似已到了他臉上。 兩個和尚忽然同時站起,合什道:“貧僧的帳,請記在郭老太 太帳上。” 出家人專吃四方,當然是一毛不拔的。 但也不知為了什么,白玉京總覺得這兩個和尚看著不像出 家人。 他眼睛里帶著深思的表情,看著他們走出去,忽然笑道:“聽 說你天生有雙比狐狸還厲害的眼睛,我想考考你。” 方龍香道:“考什么?” 白玉景道:“兩件事。” 方龍香嘆了口氣,道:“考吧。” 白玉京道:“你看剛才那兩個和尚,身上少了樣什么?” 袁紫霞正覺得奇怪,這兩個和尚五官俱全,又不是殘廢。怎 么會少了樣東西? 方龍香卻連想都沒有想,就已脫口道:“香疤。” 袁紫霞忍不住嘆道:“你們的眼睛果然厲害,他們頭上好像 真的沒有香疤。”白玉京道:“連一個都沒有。” 袁紫霞道:“他們....他們難道不是真的和尚?” 白玉京笑了笑,道:“真就是假,假就是真,真真假假,何必認 真?” 袁紫霞抿嘴一笑,道:“你几時也變成和尚的?怎么打機鋒 了?” 方龍香道:“他不但跟和尚一樣會打機鋒,而且也會白吃。” 他不讓白玉京開口,又道:“你已考過了一樣,還有一樣呢?” 白玉京壓低聲音,道﹔“你知不知道青龍會究竟在等誰?” 方龍香搖搖頭。 白玉京道:“他們在等衛天鷹 !” 方龍香立刻皺起了眉。道:“衛天鷹? ‘魔刀’衛天鷹?” 白玉京點點頭。 方龍香動容道:“這人豈非已經被仇家逼到東藏扶桑去了?” 白玉京道:“扶桑不是地獄,去了還可以再回來的。” 方龍香眉皺得更緊,道:“據說這人不但刀法可怕,而且還學 會了扶桑的‘忍朮’,他既已人了青龍會,想必就是傳說中的‘青 龍十二煞’其中之一。” 白玉京淡淡道:“想必是的.” 袁紫霞瞪著眼,道:“什么叫忍朮?” 白玉京道:“忍朮就是種專門教你怎么去偷偷摸摸害人的武 功,你最好還是不要聽的好。” 袁紫霞道:“可是我想聽。” 白玉京道:“想聽我也不能說。” 袁紫霞道:“為什么?” 白玉京道:“因為我也不懂。” 其實他當然并不是真的不懂。 忍朮傳自久米仙人,到了幕府德川時,叉經當代的名人“猿 飛佐助”和“霧隱才藏”發揚光大,而雄霸扶桑武林。 這種武功傳說雖神秘,其實也不過是輕功,易容,氣功,潛水 --這些武功的變形而已。比較特別的,是他們能利用天上地下 的各種禽獸器物,來躲避敵人的追蹤,其中又分為七派。 伊賀、甲賀、芥川、根來、那黑、武田、秋葉。 甲賀善于用貓,伊賀善于用鼠。 這些事白玉京雖然懂,卻懶得說,因為說起來實在太麻煩 了。你若想跟女人解釋一件很麻煩的事,那么不是太有耐性,就 是太笨。 方龍香沉思著,忽又問道:“你怎么知道他們等的是衛天 鷹?” 白玉京道:“剛才他們自己說的。” 方龍香道:“他們說的話你能聽見?” 白玉京道:“聽不見,卻看得見。” 袁紫霞又不懂了,忍不住問道:“說話也能看見?怎么看?” 白玉京道:“看他們的嘴唇。” 袁紫霞嘆了口氣,道:“你真是個可怕的人,好像什么事都瞞 不過你。” 白玉京道:“你怕我?” 袁紫霞道:“嗯。” 白玉京道:“你怕我,是不是就應該聽我的話?” 袁紫霞笑了,這句話正是她問過白玉京的,她輕輕笑著道: “你真不是個好人。” 朱大少已大搖大擺的走了。 “你在這里吃,吃完了立刻就回去。” 黑衣人匆匆扒了碗飯,就真的要匆匆趕回去。 白玉京忽然道:“朋友等一等!” . 黑衣人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白玉京笑道:“這里的酒不錯,為何不過來共飲三杯?” 黑衣人終于慢慢曲轉過身,臉上雖然還是全無表情,但目中 的悲哀之色卻更深邃。 他的雙拳已握緊,一字字道:“我也很想喝酒,只可惜我家里 還有八個人要吃飯。” 這雖然是很簡單的一句話,但其中卻帶著種說不出的沉痛 之意。” 白玉京道:“你伯朱大少叫你走?” 黑衣人的回答更簡單:“我怕。” 白玉京道:“你不想做別的事?” 黑衣人道:“我只會武功,我本來也是在江湖中混的,但現在 他垂下頭,黯然道:“我雖已老了,但卻還不想死,也不能 死。” 白玉京道:“所以你才跟著朱大少?” 黑衣人道:“是的。” 白玉京道:“你跟著他,并不是為他保護他,而是為了要他保 護你!” 他說的話就和他的目光同樣尖銳。 黑衣人仿佛突然被人迎面摑了一掌,跟蹌后退,轉身沖了出去。 袁紫霞咬著嘴唇,道:“你…你為什么一定要這樣傷人的 心?” 白玉京目中也露出了哀痛之色,過了很久,才長長嘆息一 聲,道:“因為我本就不是個好人……” 沒有人能聽清他說的這句話,因為就在這時,寂靜夜中忽然 發出一聲慘呼。 一種令人血液凝結曲慘呼。 呼聲好像是從大門外傳來的,方龍香一個箭步竄出,鐵鉤急 揮,“砰”的,擊碎了窗戶。 大門上的燈光,冷清清照著空曠的院落,棺材已被抬進屋 里。

院子里中來沒有人,但這時卻忽然有個人瘋狂般自大門奔 入。 一個和尚。 冷清清的燈光,照在他沒有香疤的光頭上。 沒有香疤,卻有血! 血還在不停的往外流,流過他的額角,流過他的眼睛,流入 他眼角的皺紋,在夜色燈光下看來,這張臉真是說不出的詭秘可 怖,他沖入院子,看到窗口的方龍香,跟蹌奔過來,指著大門外, 像是說什么? 他眼睛里充滿了驚懼悲憤之色,嘴角不停的抽動,又象有只 看不見的手,用力扯傷了他的嘴角。 方龍香一掠出窗,沉聲道:“是誰?誰下的毒手?” 這和尚喉嚨里格格的響,嘶聲道:“青……青……青…” 方龍香道:“青什么?” 這和尚第二個字還未說出,四肢突然一陣痙攣,跳起半尺, 扑地倒下! 方龍香皺著眉,喃喃道:“青什么?…青龍?” 他慢慢的轉過頭,青龍會的三個人一排站在檐下,神色看來 也很吃驚。鮮血慢慢的從頭頂流下,漸漸凝固,露出了一點金光 閃動, 方龍香立刻蹲下去,將他的頭擺到燈光照來的一邊。 他立刻看到了一枚金環。 直徑七寸的金環,競巳完全嵌在頭殼里,只留一點邊。 方龍香終于明白這和尚剛才為何那么瘋狂,那么恐懼, 一枚直徑七寸的金環,無論嵌入任何人的頭殼里,這人都立 刻會變得瘋狂的。 白玉京皺著眉,道:“赤發幫的金環?” 方龍香點點頭,站起來,眼圈盯著對面的第三個門,喃喃自 語:“他為什么要殺這和尚?” “你為什么不去問他去?” 說話的人是朱大少。 他顯然也被慘呼聲驚動,匆匆趕出,正背負著雙手,站在燈 下。 那黑衣人又影子般貼在他身后。 方龍香看著他,淡淡道:“萬金堂是几時和赤發幫結下深仇 的?” 朱大少道:“深仇?誰說萬金堂跟他們那些紅頭發的怪物有 仇?” 方龍香道:“金魚缸是怎么破的?” 朱大少笑了笑,道:“也許他們跟金魚有仇……你為什么不 問他去?” 方龍香道:“你想要我問他?” 朱大少道:“隨便你。” 方龍香冷笑著,突然走過去。 第三個門一直是關著的,但卻不知在什么時候亮起了燈光。 方龍香沒有敲門,門就開了。 一個人站在門口,耳上的兩枚金環在風中“叮叮”的響,眼睛 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燒著。 方龍香看著他耳上的金環道:“苗峒主?” 苗燒天沉著臉,道:“方老板果然好眼力。” 方龍香道:“剛才……”, 苗燒天道:“剛才我在吃飯,我吃飯的時候從不殺人的。” 桌上果然擺著個金盤,盤子里還有半條褪了皮的蛇。 苗燒天嘴角仿佛還留著血跡。 方龍香忽然覺得胃部一陣收縮,就好像被條毒蛇纏住。 苗燒天用眼角瞟著院子里的朱大少,冷冷道:“莫忘記只要 是有金子的人,就可以扔金環,只要有手的人,就可以用金環殺 人。” 方龍香點點頭,他已不能開口。 他生怕會嘔吐。 隔壁的屋子里,又有那老太大淒慘的哭聲隱隱傳了出來。 苗燒天“砰關上門,又去繼續享受他那頓丰富的晚餐。 青龍會的三個人已退了回去。 袁紫霞緊緊拉住白玉京的手,好像生怕他會忽然溜走。 和尚的尸體已僵硬。 方龍香皺著眉走了過來,道:“是誰殺了他?為什么要殺他?” 白玉京道:“因為他是個假和尚。” 方龍香道:“假和尚?……為什么有人要殺假和尚?” 沒有人能回答這句話。方龍香嘆了口氣,苦笑道:“若是我算 的不錯,外面一定還有個死和尚。” 白玉京道:“死的假和尚?”

(五)

袁紫霞緊緊拉住白玉京的手,走上小樓。 她的手冰涼。 白玉京道:“你冷?” 衰紫霞道:“不是冷,是怕,這地方忽然會來了這么多可怕的 人?” 白玉京笑了笑,道:“也許他們都是為了你而來的。” 袁紫霞臉色更蒼白,道:“為了我?” 白玉京道:“越可怕的人,越喜歡好看的女人。” 袁紫霞笑了,展顏道:“你呢?你豈非也是個很可怕的人?” 白玉京道:“我…” 他忽然發現袁紫霞的房門是開著的,他記得他們下樓時曾 經關上門,而且還留著一盞燈。 袁紫霞隨手帶的箱子,也被翻得亂七八糟。一些女人不該讓 男人看到的東西,散落一地。 袁紫霞又羞,又急,又害怕,失聲道:“有……有賊。” 白玉京的手推開隔壁的窗子,他的屋里更亂。 袁紫霞不讓他再看,已拉著他奔人自己的屋里,先將一些最 不能讓男人看的東西藏在被里,連耳根都紅了。 白玉京道:“有沒有什么東西不見?” 袁紫霞紅著臉,道:“我......我根本就沒有什么東西好讓賊 偷的。” 白玉京冷笑道:“來的也許不是賊。” 袁紫霞道:“不是賊為什么要闖進別人屋里來亂翻東西?” 白玉京道:“看來他們果然是來找我的。” 袁紫霞道:“找你?誰?為什么要找你! 白玉京沒有回答,走過去推開后窗。 陰沉沉的小巷子里,已沒有人。 要飯的、賣藕粉的、戴紅櫻帽的官差,已全都不知到哪里去了。 白玉京道:“我出去看看。” 他剛轉身,袁紫霞已沖過來拉住他的手,道:“你……千萬不 要走,我……我……我死也不敢一個人留在這屋子里。” 白玉京嘆了口氣,道:“可是我……” 袁紫霞道:“求求你,求求你,現在我真的怕得要命。” 她的臉蒼白如紙,丰滿堅實的胸膛起伏不停。 白玉京看著她,目光漸漸柔和,道:“現在你真的怕得要命?” 袁紫霞道:“嗯。” 白玉京道:“剛才呢?” 袁紫霞垂下頭,道:“剛才…剛才我還有點假裝的。” 白玉京道:“為什么要假裝?” 袁紫霞道:“因為我…” 她蒼白的臉又紅了,忽然用力捶他的胸,道:“你為什么一定 逼著人家說出來?你真不是好人。” 白玉京道:“我既然不是好人,你還敢讓我留在屋子里?” 袁紫霞的臉更紅,道:“我……我可以把床給你睡,我睡在地 下。 白玉京道:“我怎么忍心讓你睡在地上?” 袁紫霞咬著嘴唇,道:“沒關系,只要你肯留下來,什么都沒 關系。” 白玉京道:“還是你睡床。” 袁紫霞道:“不……”

(六)

袁紫霞睡在床上。 白玉京也睡在床上。 他們都脫了鞋子躺在床上──只脫了鞋子,其余的衣服卻 還穿得整整齊齊的。 過了很久,袁紫霞才輕輕嘆息了一聲,道:“我真沒有想到你 是個這樣的人。” 白玉京道:“我也沒有想到。” 衰紫霞道:“你﹒…是不是怕有人闖進來?” 白玉京道:“不完全是。” 袁紫霞道:“不完全是?” 白玉京道:“我雖然不是君子,卻也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 他伸出手,輕輕撫著她的手。柔聲道:“也許就因為我喜歡 你,所以才不愿意你害怕的時候欺負你,何況這種情況根本就是 我造成的。” 袁紫霞瞪著眼,道:“你難道故意叫那些人來嚇我?” 白玉京苦笑道:“那倒不是,但他們卻的確是來找我的。” 袁紫霞道:“為什么來找你?” 白玉京道:“因為我身上有樣東西,是他們很想要的東西。” 袁紫霞眼波流功,道:“你會不會認為我是為了想要那樣東 西,才來找你的?” 白玉京道:“我從來沒有這么想過。” 袁紫霞道:“假如我也是呢?” 白玉京道:“那么我就給你。” 袁紫霞道:“把那樣東西給我?” 白玉京道:“嗯。” 袁紫霞道:“那樣東西既然如此珍貴,你為什么隨隨便便就 肯給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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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dragon (飛龍在天), 信區: Emprise 標 題: 長生劍(5) 日 期: Sat Oct 5 21:51:59 1996

白玉京道:“無論什么東西,只要你開口,立刻就給你。” 袁紫霞道:“真的?” ’ 白玉京道:“我現在就給你。” 他真的已伸手到懷里。 袁紫霞卻忽然翻過身,緊緊的抱住他。 她全身都充滿了感情,柔聲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陪 著我。。。” 她聲音哽咽,眼淚忽然流了下來。 白玉京道:“你在哭?” ‘ 袁紫霞點點頭,道:“因為我太高興了。” 她在白主京臉上,擦干了她自己臉上的眼淚,道,“可我也有 些話要先告訴你。” 白玉京道:“你說,我聽。” 袁紫霞道:“我是從家里偷偷跑出來的,因為我母親要逼我 嫁給個有錢的老頭子。” 這是個很平凡,也很俗的故事。 可是在這一類的故事里,卻不知包含著多少人的辛酸眼淚. 只要這世上還有貪財的母親,好色的老頭子,這一類的故事 就永無都會繼續發生。 袁紫霞道:“我跑出來的時候,身上只帶了一點點首飾,現在 卻已經快全賣光了。” 白玉京在聽著。 袁紫霞道:“我自己又沒有攢錢的本事,所以﹒...所以就想 找個男人。” 女人在活不下去的時候,通常都一定會想找個男人。 這種事也是永遠不會改變。 袁紫霞道:“我找到你的時候,并不是因為我喜歡你,只不過 因為我覺得你好像很能干,一定可以養得活我。” 白玉京在笑,苦笑。 袁紫霞輕輕嘆息了一聲,道:“可是現在不同了。” 白玉京道:“有什么不同?” 他的聲音還是有點發苦。 袁紫霞柔聲道:“現在我才知道,我永遠再也不會找到比你 更好的男人,我能找到你,實在是我的運氣,我...我實在太高 興。” 她的淚又流下,緊擁著他,道:“只要你肯要我,我什么都給 你,一輩子不離開你…。” 白玉京情不自禁,也緊緊抱住她,柔聲道:“我要你,我怎么 會不要你。” 袁紫露破涕為笑,道:“你肯帶我走?” 白玉京道:“從今以后,無論我到哪里,都一定帶你去。” 袁紫霞道:“真的?” 她不讓白玉京開口,又掩住他的嘴,道:“我知道你是真的 我只求你不要再去跟那些人慪氣,我們可以不理他們,可以偷偷 的走。” 白主京輕吻著她臉上的淚痕,道:“我答應你,我絕不再去跟 他們爭氣。” 袁紫霞道:“我們現在就走?” 白玉京嘆道:“現在他們只怕還不肯就這樣讓我們走,但只 要等到明天早上,我一定有法子帶你走的,以后誰也不會再來麻 煩我們。” 袁紫霞嫣然一笑,目光中充滿了喜悅,也充滿了對未來的幸 福的憧憬。 她終于已得到她所要的。 美麗的女人,豈非總是常常能得到她們所要得到的東西。

長夜未盡 (一)

剛剛有星升起,又落了下去。大地寂靜,靜得甚至可以聽見 湖水流動的聲音。 大門上的燈籠,輕輕的在微風中搖曳,燈光也更暗了。 袁紫霞蜷伏在白玉京的懷里,已漸漸睡著。 她實在太疲倦,疲倦得就像是一只迷失了方向的鴿子,現在 終于找到了她可以安全棲息之處。 也許她本來不想睡的,但眼帘卻漸漸沉下,溫柔而甜蜜的黑 暗終于將她擁抱。 白玉京看著她,看著她挺直的鼻子,長長睫毛,他的手正輕 撫著她的腰。 然后他的手突然停下,停在她的睡穴上。 他沒有用力,只輕輕一按,卻已足夠讓她甜睡至黎明了。 于是他悄悄的下床,提起了他的靴子,悄悄的走了出去。 他怎么能放心留下她一個人在屋里呢,難道他不怕那些人 來傷害她? 他不怕。 因為他已決心要先去找那些人,他決心要將這件事在黎明 前解決。 那時他就可以帶著她走了。 他答應過她的。 他不是鴿,是鷹,但他也已飛得太疲倦,也想找個可以讓他 安全棲息之處。 燈光冷清清的,院子里的一柵紫藤花,花也在風中搖曳。 白玉京穿上靴子,靴子陳舊而舒服。 他心里也覺得很舒服,因為他知道他已作了最困難的決定, 他今后一生都已將從此改變。 奇怪的是,一個人生命中最重大的改變,卻往往是在一剎那 間決定的。 這是不是因為這種情感太強烈,所以才來得如此快! 愛情本就是突發的,只有友情才會因累積而深厚。 方龍香住的地方,就在小樓后。 白玉京剛走過去,就發現方龍香已推開門,站在門口看著 他。 他看來完全清醒,顯然根本沒有睡過。 白玉京道:“你屋里有女人?” 方龍香道:“今天的日子不好,所以這地方連女人都忽然缺 貨。” 白玉京道:“你為什么不娶個老婆,也免得在這種時候睡不 著。” 方龍香道:“我還沒有瘋。” 白玉京道:“我卻瘋了。” 方龍香道:“每個男人都難免偶爾發一兩次瘋的,只要能及 時清醒就好。” 白玉京笑了笑,只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感情,絕不是小方這種人能了解的。 方龍香也笑了笑,道:“但我倒沒想到你這么夠朋友,今天晚 上居然還有空來找我。” 白玉京道:“我不是來找你的,我要你去找人。” 方龍香道:“找誰?” 白玉京道:“你知不知道那戴紅櫻帽的官差,和那賣藕粉的 到哪里去了?” 方龍香皺了皺眉道:“他們沒有去找你,你反倒要找他們?” 白玉京道:“你難道不懂得先發制人?” 方龍香想了想,道:“也許我可以找得到他們。” 白玉京道:“好,你去找他們來,我在吃飯的廳里等。” 方龍香看著他,有些猶豫,又有些懷疑,忍不住問道:“你究 干些什么?” 白玉京道:“只不過想送點東西給他們。” 方龍香道:“什么東西?” 白玉京道:“他們要什么,我就給什么。” 方龍香嘆了口氣,道:“好吧,我找,只希望你不要在那里殺 人,也不要被人殺了,免得我以后吃不下飯去。”

(二)

朱大少似也睡著。 突然間,窗子“砰”的被震開,一個人站在窗口,再一瞬間,這 人已到了他床前,手里的劍鞘已抵住了他的咽喉。 “跟我走。” 朱大少只有跟著走。 他從未想到世上竟有這么快的身手。他走出門時,那黑衣人 影子般跟在他身后,不是為保護他,是為了要他保護。 他走出門,就發現苗燒天和青龍會的那三個人已站在院子 里,臉色也并不比他好看多少。 燈已燃起。十盞燈。 燈光雖明亮,但每個人的臉色卻還是全都難看得很。 白玉京卻是例外。 他臉上甚至還帶著微笑。 只可惜沒有人去看他的臉,每個人眼睛都盯在他的劍上。 陳舊的劍鞘,纏在劍柄上的緞子也同樣陳舊,已看不出本來 是什么顏色。 “這把劍一定殺過很多人的。” 在這陳舊劍鞘中的劍,一定鋒利得可怕。因為這本就是江湖 中最可怕的一把劍。 長生劍! 他只有殺人,從沒有人能殺死他! 朱大少忽然懊悔,不該得罪苗燒天,否則他們兩人若是聯 手,說不定還有希望,但現在…。 現在他忽然看到白馬張三和趙一刀走了進來,這兩人無疑 也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朱大少眼睛里立刻又充滿希望。 每個人心里都知道自己只有兩種選擇。 殺人!或者被殺!

(三)

每個人都想錯了。 白玉京也知道他們想錯了,卻故意沉下了臉道:“各位為什 么到這里來,原因我已知道。” 沒有答話。 在這屋里的人,簡直沒有一個不是老江湖,老江湖不到必要 時,是絕不肯開口說話的。 白玉京說完了這句話也停了下來,目光盯著朱大少,然后一 個個看過,直看到趙一刀,才緩緩道:“我是誰,各位想必也知 道?” 每個人都點了點頭,眼睛里不由自主又往那柄劍上瞟了過 去。 白玉京忽然笑了笑,道:“各位想要的東西,就在我身上。” 每個人眼睛都睜大了,眼睛里全都充滿了渴望、企求、貪婪 之色。 白馬張三本來是個很英俊的男人,但現在卻忽然變得說不 出的可憎。 只有那黑衣人,臉上還是全無表情,因為他心里沒有欲望. 他本來是個很丑陋的人,但在這群人中,看來卻忽然變得可 愛起來。 白玉京道:“各位若想要這樣東西,也簡單得很,只要各位答 應我一件事。” 朱大少忍不住道:“什么事?” 白玉京道:“拿了這樣東西后,立刻就走,從此莫要再來找 我。” 大家的眼睛睜得更大了,顯得又是驚奇,又是歡喜。 誰也想不到他的條件竟是如此簡單容易。 朱大少輕咳了再兩聲,勉強笑道:“我們和白公子本沒有過 節,白公子的俠名,我們更早巳久仰,只要能拿到這樣東西,我們 當然立刻就走,而且我想以后也絕不敢再來打擾白公子。” 趙一刀立刻點頭表示同意。 白馬張三和青龍會的三個人當然也沒什么話可說。 苗燒天卻有話說。 他忽然問道:“卻不知白公子打算將這樣東西給誰?” 白玉京道:“這就是你們自己的事了,你們最好自已先商量 好。” 白馬張三看了看苗燒天,又看了看朱太少,皺眉不語。 青龍會的三個好像要站起來說話,但眼珠子一轉。卻又忍 住。 朱大少忽然道:“這東西中是從青龍會出來的,自然應該 還給青龍會的大哥們。” 趙一刀附掌道:“不錯。有道理。” 青龍會的三個人也立刻站起來,向他們兩人躬身一揖。 其中一人道:“兩位仗義執言,青龍會絕不敢忘記兩位的好 處。” 趙一刀欠身道:“不敢。” 朱大少微笑道:“萬堂日后要仰儀青龍會之處還很多,三位 大哥又何必客氣。” 這人看來雖然像個飽食終日的太少爺,但說話做事,卻全都 精明老練得很,正是個標准的生意人。 見風轉舵,投機取巧,這些事他好像天生就懂得的。 苗燒天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雖然不服,卻也無可奈何。 白玉京道:“這件事是不是就如此決定了?” 苗燒天道:“哼。” 白玉京長長吐出口氣,從懷里拿出個織金的錦囊,隨手拋在 桌上。 不管囊中裝的是什么,這錦囊看來已經是價值不菲之物。 但他卻隨手一拋,就好像拋垃圾一樣。 大家眼睛盯著這錦囊,面面相噓,卻沒有一個人說得出話 來。 白玉京冷冷道:“東西已經在桌上,你們為什么還不拿去?” 青龍會的三個人對望了一眼,其中一人走過來,解開錦囊一 抖。 几十樣彩色續紛的東西,就立刻滾落在桌上,有波斯貓眼 石,天竺的寶石,和田的美玉,龍眼般大的明珠。 連燈光都仿佛亮了起來。 白玉京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看著這堆珠寶,眼睛里露出種 很奇怪的表情。 這些東西得來并不容易,他也曾花過代價。 他很了解他們所代表的是什么東西──好酒,華麗的衣服, 干淨舒服的床,溫柔美麗的女人,和男人們的羨慕尊敬。 這些正是一個像他這樣的男人不可缺少的。但現在,他舍棄 了它們,心里卻絲毫沒有后悔惋借之意。 因為他知道他已得到更好的。 因為世上所有的財富,也不能填滿他心里的寂寞空虛。 而現在他卻已不再寂寞空虛。 財富就擺在桌上,奇怪的是,到現在還沒有人伸手來拿。 更奇怪的是,這些人眼睛里非但沒有歡喜之色,反而顯得很 失望。 白玉京抬起頭,看見他們。皺眉道:“你們還想要什么?” 朱大少搖搖頭。 青龍會的三個人也搖了搖頭。 朱大少忽然道:“白公子在這里稍候,我們出去一趟,馬上就 來。” 白玉京道:“你們還要商量什么?” 朱大少勉強笑道:“一點點小事。” 白玉京看著他們,遲疑著,終于讓他們出去。 所有的人全都走了出去。 白玉京冷笑著,對這些人,他根本全無畏懼,也不怕他們有 么陰謀詭計。 他甘心付出這些,只因為他要好好的帶著她走,不愿她再受 到任何驚嚇傷害。 他自己也不愿再流血了,為了這些東西流血,實在是件愚蠢 可笑的事。 但他們現在還想要什么呢? 他猜不透。 窗戶是開著的。 他可以看見他們的行動,沒有一個人到小樓那邊去,小樓上 還是很平靜。 她一定睡得很甜。 睡著了時,她看來就像個嬰兒,那么純真,那么甜蜜。 白玉京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 忽然間,所有的人居然真的全回來了。每個人手里都提著個 包袱,放在桌上,解開。 白馬張三帶來的是一斗明珠。 苗燒天是一疊金葉子。 青龍會是一箱白銀。 朱大少是一張嶄新的銀票。 這些東西無論對誰來說,都已是一筆財富,價值絕不在白玉 京的珠寶之下。 白玉京忍不住問道:“各位這是做什么?” 朱大少站起來,道:“這是我們對白公子的一點敬意,請白公 子收下。” 白玉京本是很難被感動的人,但現在卻也不禁怔住。 他們不要他的珠寶,反而將財富送給他。 這是為了什么? 他也想不通。 朱太少輕輕的咳嗽著,又道:“我們…我們也想請自公子答 應一件事。” 白玉京道:“什么事?” 朱大少道:“白公予在這里不知道還打算逗留多久?” 白玉京道:“我天亮就要走的。” 朱大少展顏笑道:“那就好極了。” 白玉京道:“你說是什么事?” 朱大少笑道:“白公子既要走了,還有什么別的事。” 白玉京又怔住。 他本來以為他們不讓他走的,誰知他們卻只希望他快走而 還情愿送他一筆財富。 這又是為什么? 他更想不通。 朱大少遲疑著,又道:“只不過,不知道白公于是不是一個人 走?” 白玉京忽然明白了。 原來他們要找的并不是他,而是袁紫霞。只不過因為顧忌著 他的長劍,所以才一直都不敢下手。 他們不惜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也要得到她,對她究竟有什么 目的?” 她若真的只不過是個逃婚出走的女孩子,又怎么會引動這 么多威鎮一方的武林高手? 難道她說的全是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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